9/23/2012

騎乘著,風神125的愁狂

上圖為交工樂隊《菊花夜行軍》黑膠版本中,專輯歌詞本裡〈風神125〉的相片,攝影師是劉振祥。


   風神125 by 交工樂隊

經過〈縣道184〉介紹了電影的場景,接著主角阿成出場,但不急,〈風神125〉先跟我們聊聊阿成的背景。從公車車門開啟的聲響,以及母親對阿成叮嚀的話語開始(00:17~00:48),我們得知阿成離開家鄉出外工作,那是十年前的一段回憶,接著歌詞旋即轉成阿成的語氣,將時空拉到當下,阿成回憶出庄後在都市努力尋找愛情與麵包,直到現在兩頭空,於是阿成想想,不如回家再做打算,此時母親在他離家前叮嚀的話語又浮現出來(03:05~03:17),節錄最後幾句:

成仔,要努力認真做
別人家如果開輛BMW
我們就鐵牛車勉強拖
湊合湊合一定會有
高進的日子

母親這幾句話在十年裡一直放在阿成心中,一方面是激勵阿成的話,一方面也讓阿成難以回家,因為阿成要是事業無成的回鄉,就有可能會被庄裡的人認為是個怕吃苦,不肯認真打拼的人,歌詞本裡用用「愁狂」兩字描寫阿成返鄉的心情,阿成內心的「愁」如同此時嗩吶低吟,大堂鼓緩緩敲擊,而隨後漸漸急促的鈸與小堂鼓敲擊,讓阿成「狂」地說出「就是這樣!」畢竟,回鄉這事,主要還是在於阿成的自我認同,但此時阿成卻用「河洛話」也就是「閩南語」對著菜鳥仔、目鏡仔、雞屎鴻仔說出:「我真的很不好意思!」,語言的使用,顯見阿成在城市裡,並沒有使用自己的母語,他在城市裡是壓抑的。
運用不同語言的手法,收錄在《我等就來唱山歌》的〈秀仔歸來〉這首歌裡也出現過,不同於〈風神125〉的是,在〈秀仔歸來〉裡是並不是由「秀仔」說出,而是由秀仔的朋友以「閩南語」問秀仔:「你這樣打算好嗎?」(01:22)進一步還問:「你回去鄉下腦袋是壞掉了嗎?」(01:30

   秀仔歸來 by 交工樂隊

阿成告別了城市裡的朋友,我們便著嗩吶轉動油門般的音律(04:21~04:34)與阿成騎著風神125離城市遠去,回到了家鄉,照理說,阿成歸心似箭的心情應該是會將油門催到底,但從嗩吶趨緩的音律,我們發現阿成到庄頭後速度慢了下來,畢竟,阿成騎得是「風神125」不是開「BMW」,風神這兩字透露出阿成的事業成就,如同一碗名為「滿漢大餐」的泡麵,再怎樣響噹噹的名稱,也不過就是碗泡麵,並不是真的「滿漢大餐」,對〈秀仔歸來〉的秀仔來說,最難堪的都不是來自於朋友的質疑與嘲諷,而是回鄉後,祖母用客語淡淡地問秀仔:「那你什麼時候還要回去(城市)啊?」(01:47)離自己越近的人,往往給的壓力就越大。
因此阿成懇請土地公幫忙,希望路燈全熄掉,左鄰右舍都睡著,但與其說是懇請,不如說是用呼天喊地的語氣拜託土地公(05:1305:58),阿成心底掙扎又掙扎,壓抑已久的複雜情緒再次爆發。但,他不管了,他就是想回家,回家的念頭讓風神125的速度隨嗩吶的聲律再次加快,椰子樹、檳榔樹以及電線杆都被嚇到拋在後頭,他不管了,他用他的母語(客家話)對著家鄉朋友(阿豐牯、生仔擺、裕牯膦)大聲地喊:「我也回來了喲!」
就這樣,要進入主角的背景故事交代完了,我們也跟著主角跟著風神125,一同進入了這部電影。

後記:
關於使用母語這件事,讓我想起前些日子跟我與我小阿姨(也就是我阿母的妹妹)的聊天內容,那天得知我的外公是苗栗客家人,他曾是建築士,在當時是非常有地位的職業,但在工作上被人欺騙,只得攜家帶眷跑路躲債,外公從此變得寡言,怕自己講了客家話,被人發現是外地來的,債主因而上門,外公在逼不得已得跟人溝通時,就只用國語與閩南語,所以記憶裡的外公話並不多,總是一臉嚴肅地坐在房裡的書桌前寫字,我想,曾經在故鄉有頭有臉,最後落得不能在異鄉自在地使用母語,對外公來說,應該是相當地難受。







風神125
詞─鍾永豐 曲─林生祥 母親口白─曾秀梅 
主唱‧空心吉他─林生祥 空心貝斯─陳冠宇 嗩吶─郭進財
大堂鼓‧小鼓‧鈸‧鑼‧小堂鼓─鍾成達

口白

成仔,耕田是耕毋出水
汝又冇讀到有書
毋當出去學技術
人講,百番頭路是百番難
就算討食也冇清閒
成仔,愛煞猛認真做喔
他人係駛個BMW
捱等是鐵牛車罔拖
罔拖罔拖定著會有
高進介日吶

送捱出庄汝講介話
捱冇腆放歇半下
但係阿姆這十年介日吶
捱像冇點主介鬼
覓過頭路一項又一項
哀哉冇半項有望
交過細妹一隻過一隻
通概冇半隻兜搭
經濟起泡捱人生變泡
離農離土真登波
毋當來歸毋當來歸
阿姆原諒捱來歸
捱愛捨死歸到山寮下
重新做人

口白
成仔,愛煞猛認真做喔
他人係駛個BMW
捱等是鐵牛車罔拖
罔拖罔拖定著會有
高進介日吶

就係恁吶
捱騎著風神125
直別這隻發𤸱介都市
菜鳥仔、目鏡仔、雞屎鴻仔
我是正壞勢呦(河洛話)
就係恁吶
捱騎著風神125
犖犖确确呼天呼地
屌伊景氣麼該前途
捱不在乎


伯公伯公,子弟撖汝頷頭
拜託拜託路燈火全部切卑伊烏哇
毋使問爾子弟做麼該愛歸
伯公伯公,子弟撖汝頷頭
拜託拜託,左鄰右舍好睡目也呀
莫奔佢等問這子弟怎會走回來呀
莫奔佢等按多捱膦好問呀


就係恁吶
捱騎著風神125
夜色起乩星仔縐筋
椰子樹檳榔樹電火杵
全全著驚
就係按吶
捱騎著風神125
接上縣道184
阿豐牯、生仔擺、裕牯膦
捱麻倒歸來也喲
口白

成仔,耕田是耕不出油水
你又沒讀到什麼書
不如出去學點技術
人說,百種工作百種難
就算乞食也不清閒
成仔,要努力認真做
別人家如果開輛BMW
我們就鐵牛車勉強拖
湊合湊合一定會有
高進的日子

送我出庄妳講過的話
我一刻也沒忘
但是母親這十年日子
我像無主遊魂
工作幹過一樣又一樣
哀哉!沒半樣有希望
女孩交過一個又一個
一概都難以成雙
經濟起泡我人生幻滅
離農離土真波折
不如歸鄉不如歸鄉
母親原諒我要歸鄉
我要捨命回到山寮下
重新做人

口白
成仔,要努力認真做
別人家如果開輛BMW
我們就鐵牛車勉強拖
湊合湊合一定會有
高進的日子

就是這樣
我騎著風神一二五
辭別這個哮喘的都市
菜鳥仔、目鏡仔、雞屎鴻仔
我真的很不好意思
就是這樣
我騎著風神一二五
老舊鬆脫呼天搶地
管它景氣什麼前途啊
我不在乎


土地公土地公,子弟向您點頭
拜託拜託,把路燈全部都關掉
不必問您的子弟為何要跑回來呀
土地公土地公,子弟向您點頭
拜託拜託,左鄰右舍該睡覺了啊
不要讓他們問為什麼要跑回來呀
不要讓他們這麼多問


就是這樣
我騎著風神一二五
夜色起乩星兒抽筋
椰子樹檳榔樹電火杵
全都受驚
就是這樣
我騎著風神一二五
接上這條縣道一八四
阿豐牯、生仔擺、裕牯膦
我也回來了喲



秀仔歸來
詞─鍾永豐 曲─林生祥
吉他‧主唱─林生祥

秀仔決定歸來
歸到愛恨交雜
感情落根介所在
(重複)

厥個決定淨難講直別
同事問佢
你按吶打算撖好?(閩南語)
朋友撖佢警告
你轉去庄腳頭殼是咧壞去呀哦?
(閩南語)
阿嬤介問題過難捱佢問
秀仔賴久倒轉去呀?

但係秀仔決定歸來
歸到愛恨交雜
感情落根介所在
(重複)

佢冇辦法再像厥朋友
撖不滿交分選票代理
佢冇辦法再像厥同事
撖寂目交分市場打理
佢毋想再像上一代人
認做認命認份
仔妹仔驅出去食頭路
日子好壞全全任在政府
(重複)

故所以菅仔打花
掂菸秧介時節
秀仔歸來
歸到尷尬梆扒
感情落根介所在
謄佢歸來介問題
莊頭嚌啊到莊尾
但係秀仔歸來
就係答案
秀仔決定回來
回到愛恨交雜
感情落根的地方
(重複)

這個決定很難說清楚
同事問他
你按吶打算撖好?(閩南語)
朋友給他警告
你轉去庄腳頭殼是咧壞去呀哦?
(閩南語)
祖母的問題更難捱 她問
秀仔什麼時候回去呀?

但是秀仔決定回來
回到愛恨交雜
感情落根的地方
(重複)

他沒有辦法再像他的朋友
把不滿交給選票代理
他沒有辦法再像他的同事
把寂寞交給市場處理
他不想再像上一代人
認做認命認份
兒子女兒趕出去找工作
日子好壞全都任由政府
(重複)

因此菅芒結花
栽菸苗的時候
秀仔回來
回到尷尬拉扯
感情落根的地方
跟著他回來的問題
從莊頭蔓延到莊尾
但是秀仔回來
就是答案


1998年伍佰曾寫過一首歌〈返去故鄉〉,也寫了離鄉人返鄉的感受。


返去故鄉
詞‧曲:伍佰
走出這個門我要來返 返去我的故鄉 我的家門
想到父母我的腳就軟 日頭曬甲目睭張不開
我的心裡今嘛才做準備 路上景緻我隴無心通留戀

咱來借問路邊的歐吉桑 這條路和較早哪隴無同
心情愈來是愈沈重 一切親像夢
風真透 我強愈哭
我哪乎人吃得這呢到
社會無量需要性命才是英雄

回到我的家門我將門關 所有計較隴總是多餘
我今嘛已經是有準備 轉頭對天大聲喊出

我的雙腳站在這 我的鮮血 我的目屎 隴藏在這個土腳
我的雙腳站在這 這有我的靈魂 雖然我猶原是感覺孤單
沒人會凍震動著我 但是沒人會凍震動著我
在這沒人會凍震動著我 但是沒人會凍震動著我